(希伯来大学《人类简史》笔记之七,2014年8月26日) 如前所述,农业革命是一个渐进的过程,它使我们被小麦驯服,陷入了更加艰苦的生活。然而,既然结局并不美好,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呢? 最直接的一个理由是,人们在做出决定的时候,很难预见到决定的全部后果。早期的智人们在刚刚发现小麦的生长特性的时候,也许他们想的仅仅只是:如果我们放弃一点狩猎和采集的时间来为小麦浇几桶水,小麦会生长的更好,我们的孩子们会吃的更饱。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,小麦产量的提高和逐渐的定居生活带来更多小麦的同时,也带来更多的孩子。另一方面,小麦取代母乳降低了下一代的免疫力;定居生活成为传染病的温床;对单一食材的依赖使得人类的经济生活变的更不安全,即使不遇饥荒,他们还得筑城砌墙去守护他们的粮仓。开始美好的计划被未预料的现实完全毁弃了。 农业革命是如此忧伤甚至悲惨的故事,我们的祖先们又为什么不重归猎食者的生活?其中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:人们是在很久之后在发现这个追求幸福的计划是一个悲剧,而此时他们已经忘记了当年的生活方式;另一方面,随着定居生活和农耕的开始,人口已经增长到一定程度,个体已经无法改变群体的生活方式,大家只有更努力地种植小麦来养活更多的人,而更多的人需要更多的小麦。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全部,当我们启动我们追着幸福跑的脚步之时,我们已经无法驻足,无法回顾。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使我们陷入更加艰难困苦的生活之中。十几岁的时候,“再多学一点点就能考上更好的大学”;二十岁的时候,“再工作一点点就能有更大的进步”;三十岁的时候,“再加一会儿班就能过上更富足的生活”……而这一切,都以白发苍苍时“还是幼儿园时最快乐”而结束。所谓“四十岁前拿命换钱,四十岁后拿钱换命”,然而两种换法,也许皆不可得。想起那位发誓不为厕中鼠,欲为仓中鼠的李斯,成了大秦帝国的显贵,然而临刑对儿子的一叹:“吾欲与汝复牵黄犬、臂苍鹰,出上蔡东门逐狡兔,其可得乎!”今之富贵而死,不若昔之贫贱而生。这叹息被千万人以不同的表达方式表达了一代又一代,还将代代表达下去。 那些,真是我们追求的幸福吗?历史曾经告诉过我们许多规律,而其中的一条铁律就是:奢侈品往往成为必需品。即使某一事物开始时并不必要,但它后来往往成为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比如铁器,比如牛耕,比如马车,比如汽车,比如手机,比如互联网。所有的这些设备都号称将使你的生活更富有效率,更闲适。全球的几千万种产品广告,文案不同,创意不同,但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:买了这个东西,将使你的生活变好。这些发明使我们的生命更加繁忙。Email节省了我们写信装信封写信封贴邮票跑邮局的种种时间,但是却使我们花比以往处理书信多几十倍的时间来处理它。 也许,亦非所有的人都想放弃狩猎采集生活而归于农耕,比如我们知道的一些较晚进入农业社会的游牧民族。但是,只要有一个群体放弃,农业人口的队伍就将迅速扩大,仅凭数量优势就可以征服游牧民族和他们的文化。而对于游牧民族而言,要么走开,把牧场让给别人做耕地,要么自己来种地。如此,觅食者的生活方式终须陨灭,人类终将踏上由农业而工业的不归之路。 这就是农业革命,一个奢华的陷井。最初也许它只源于一个微不足道的,试图使生活变的简单或更好的决定。然而,这微小的决定释放出巨大的力量,以无人设想无人希望的方式改变了世界。历史充满了一系列的小决定,导致了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后果。而我们对于自身生活的决定,我们使自身生活的更美好的决定,是否也在,或者已经指引了我们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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